周云毅
今夜,凭窗独坐,追忆似水流年,望着身后串串的脚印,深深浅浅,曲曲折折。细细体味,却惊奇地发现,自己每一次细微的进步,每一次困境的摆脱,每一次成功的到来,总和那些教导过我的老师紧紧相连。今夜,面对漫天灿烂的星光,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们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我在本村上小学。
这里的条件很简陋。几排低矮的瓦房,一圈土打的院墙。学生没有课桌,只能趴在一排排用土坯垒的泥台旁听课。白天还好说,早晚自习的时候,因为没有电,学生只好用墨水瓶自制的柴油灯照明。教室里灯光如豆,油气熏天,可我们依然很快乐地学习着。老师坐在讲台上点的是玻璃罩的煤油灯,他们一边认真地批改作业,一边不时地解答着学生提出的问题。老师的灯很亮,这让我们几个坐在前排的学生沾了不少光,而老师也常常把灯尽可能地往我们这边挪,好让更多的人享受灯光的恩泽。
我有一个堂兄,他教数学。我很怕见到他,总觉得他看我什么都不顺眼,尤其是对我的学习,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。我一直纳闷,我和你没什么仇啊,干嘛老和我过不去呀?一次,在课堂上,他正在饶有兴味地讲一种解题方法。突然,我装在裤子口袋里油葫芦内的一只蝈蝈却突然高兴地唱了起来。全班同学都好奇地循声去找,而我则早已吓得魂不附体,脸色煞白,急忙用手去拍口袋,阻止这个不识时务家伙的幸灾乐祸。平时听起来极富诗意和韵味的叫声,突然之间变成晴空惊雷,这不是要我的好看吗?结果,我被这位堂兄揪住耳朵请进了办公室,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 ,一阵狂风暴雨批评劈头盖脸而来,不仅被罚做十道数学题,而且还捅到了我父母那里,丢人啊,丢人!这种刻骨铭心的教训终于使我明白什么叫课堂,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敢把与玩有关的东西带进课堂,在课堂上再也不敢心猿意马。
爱玩是少年的天性,尤其是在夏天。我们这些桀骜不驯的男孩子更像是匹匹脱缰的野马,放纵地驰骋在自由的天地里。常常在午饭之后,我们悄悄地脱下衣服放在坑塘边的草丛中,而后如一只只欢快的鸭子,忘情地投入那清凉的水中。在这里我们放肆地挥霍我们的快乐,打水仗,扎猛子,掏黄鳝,采莲蓬,那快乐,那畅快,怎一个“爽”字了得!
可我们最终还得上岸,无奈地穿上衣服,急急地奔向学校。在学校的大门口,我的这位严厉的堂兄常常像堵犯人一样把我们拦住。用审贼似的目光盯着我们,而后用手指甲在我们黝黑的皮肤上轻轻一划,一道白色的印痕赫然入目。接着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:“又下水洗澡了,你们怎么就屡教不改呢?到太阳底下晒着去!”我们总以为很聪明的,可始终不明白他是如何识破我们的。当毒花花的阳光在我们这群顽皮淘气的孩子身上肆虐的时候,我们从心里开始诅咒他和那轮太阳的无情。那清凉的水,那自由的鱼,那粉红的荷,那岸边的柳,似乎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。我们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到水中嬉戏,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着强烈的冲动带来的无情的惩罚。然而,直到有一天,邻村的一个少年在洗澡时溺水身亡,他的父母呼天抢地悲痛欲绝的消息传来时,我们才一下子如梦方醒,再也不敢轻易下水了,并且从心里开始原谅他以前对我们的惩罚,心中隐隐有一种温暖的感激之情。
那时,我的数学成绩一直不好,父亲很着急,找到了我的这位堂兄。于是,在很多个星期日的晚上,他总会按时到我们家去,从最基础的方面给我开起了小灶。他很有耐心,很注重方法与技巧,而后通过习题进行巩固提升。一个学期下来,我的数学成绩一路飙升,这为我以后的学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有一年的春天,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,家中突发的变故,让我一下子陷入了人生的谷底。父亲突然患了精神病,病情严重时几乎不认得人。家中所有的器具被砸毁了,院子里栽的树也被他被砍光了,一头喂养的毛驴多亏了邻居及时地牵出才得以幸免,尤为要命的是,父亲患病时精神极度亢奋,手拿一把菜刀和铁锹,四处奔跑。他又喊又叫,见人又打又骂,村中人为躲避他,家家闭户。
那个时候,我感到天真的像塌了一样。我们几个孩子被暂时安置在亲戚或邻居家中。母亲既要照顾病中的父亲,又放心不下我们几个,整天以泪洗面。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,虽然时令上已是春天,可我的心却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严冬。
我依然天天要去上学,可心头的阴霾始终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一天上午放学的时候,我收拾了东西,背了书包,漫无目的地徘徊着。这时,我的语文老师喊住了我。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:“你家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,别灰心,谁家没有个磕磕碰碰呢。你父亲的病会好起来的!我想,越是在艰难的环境中,越应该坚强起来,把学习成绩提上去,争取在秋天的时候考上镇重点初中,为你的父母争口气!”老师的话很轻,可我能明显地体会到它的份量,我感到鼻子酸酸的,而泪很快就涌出来了。在教室旁的梧桐树下,我这才感觉到校园真静,阳光很灿烂,迎春花鲜艳得夺目,远处的柳树已鹅黄般的嫩绿,天空中几支风筝在自由地翻飞。春天温暖的气息让我终于在心灵的寒冬中苏醒!
那年的秋天,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镇重点初中,成为全村人眼中的骄傲。但我深知,这骄傲的背后,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在我最无助的时候,给予我最强有力的扶持,那就是老师最真挚最无私的爱。而今,我也已为人师,我也真的希望自己能像当年老师那样,给那些迷途中彷徨无助的孩子点亮一盏明亮的心灯……
曾经有一段时间,面对强手如林的高考大军,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极度的自卑感,我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人生艰难的抉择。终于有一天,在另一位同学的怂恿下,我们悄悄逃离了我校。我不敢回家,只好和这位同学一起回了他家。
离开学校,猛然间感到很轻松。在这位同学的家里,我们尽情地放纵自己:打扑克,下跳棋,看杂志,侃大山,没有作业的烦恼,没有竞争的烦心。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迟迟。
然而,三天之后,父亲最终还是把我从这位同学的家中找了回去,更令我惊讶的是,我的班主任陈老师也正坐在我的家中等我。
后来,我才知道,陈老师得知我离校之后很是焦急。安排好学校的事务之后,便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我家。听父亲说,在我回家之前,陈老师已把我在校的表现告诉了他。说我是一个学习很刻苦又很懂事的孩子,并说,只要我能一如既往地干下去,一定会叩开理想大学的校门,并把刚发下来的市级三好学生证书亲自递到父亲手中。
那天,陈老师婉拒了父亲留他在家吃饭的邀请,骑车又匆匆地返校了。他很忙,班里还有很多同学需要他去照顾。这次家访,让父亲在我身上看到了莫大的希望,可同时也把我推向了破釜沉舟,背水一战的境地。我知道,我没有退路了。
重新回到学校,我暗暗地告诉自己:“我一定得把这口气争起来!”在以后的日子里,自己每天除了三顿饭和休息时间外,大部分时间是泡在教室里,读书,做题,思考。我很少回家,缺钱的时候总是到陈老师那里拿,等家里送来时再还给他。我至今很清楚地记得放寒假的时候,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教室里苦读的情形。萧索的冬日,冷清的校园,面对空旷的教室,独对摇曳的烛光,心中总有一种远行而不知疲倦的充实。
感谢上苍让我遇到那么多可亲可敬的老师,感谢造化在冥冥之中又让我选择了教师这一神圣的职业。我知道,选择了教师这一职业,也就选择了清贫与淡泊,选择了奉献与牺牲。它的职责神圣,它要求我们要筑起民族复兴的不朽丰碑;它的生活平静,可他要求我们在云淡风轻里拥有火一样的激情;它的工作很平常,但它要求我们用铁肩担起一份沉沉的责任。
我们老师很平凡,他们如同夜空中很不起眼的星星,可我知道,正是这众多默默无闻的闪亮,才使得今夜的星空如此灿烂!
周云毅,河南商水人,中学教师,文学爱好者。诗歌、散文散见于商水教育报、大河网、逸飞文学、今日头条、霞满天文学、四季美文四季诵读等媒体平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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